凌虚台记,苏轼,宋代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国于南山之下,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四方之山,莫高于终南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而都邑之丽山者,莫近于扶风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以至近求最高,其势必得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而太守之居,未尝知有山焉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虽非事之所以损益,而物理有不当然者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此凌虚之所为筑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方其未筑也,太守陈公杖履逍遥于其下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,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曰:是必有异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使工凿其前为方池,以其土筑台,高出于屋之檐而止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,恍然不知台之高,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公曰:是宜名凌虚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以告其从事苏轼,而求文以为记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轼复于公曰:物之废兴成毁,不可得而知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昔者荒草野田,霜露之所蒙翳,狐虺之所窜伏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方是时,岂知有凌虚台耶?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废兴成毁,相寻于无穷,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,皆不可知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尝试与公登台而望,其东则秦穆之祈年、橐泉也,其南则汉武之长杨,五柞,而其北则隋之仁寿,唐之九成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计其一时之盛,宏杰诡丽,坚固而不可动者,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?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然而数世之后,欲求其仿佛,而破瓦颓垣,无复存者,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,而况于此台欤!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,而况于人事之得丧,忽往而忽来者欤!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,则过矣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盖世有足恃者,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既以言于公,退而为之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