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勰《文心雕龙·通变》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夫设文之体有常,变文之数无方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何以明其然耶?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凡诗赋书记,名理相因,此有常之体也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辞气力,通变则久,此无方之数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名理有常,体必资于故实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通变无方,数必酌于新声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故能骋无穷之路,饮不竭之源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然绠短者衔渴,足疲者辍途,非文理之数尽,乃通变之术疏耳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故论文之方,譬诸草木,根干丽土而同性,臭味晞阳而异品矣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是以九代咏歌,志合文则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黄歌“断竹”,质之至也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唐歌在昔,则广于黄世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虞歌《卿云》,则文于唐时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夏歌“雕墙”,缛于虞代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商周篇什,丽于夏年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至于序志述时,其揆一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暨楚之骚文,矩式周人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汉之赋颂,影写楚世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魏之篇制,顾慕汉风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晋之辞章,瞻望魏采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搉而论之,则黄唐淳而质,虞夏质而辨,商周丽而雅,楚汉侈而艳,魏晋浅而绮,宋初讹而新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从质及讹,弥近弥澹,何则?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竞今疏古,风昧气衰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今才颖之士,刻意学文,多略汉篇,师范宋集,虽古今备阅,然近附而远疏矣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夫青生于蓝,绛生于蒨,虽逾本色,不能复化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桓君山云∶“予见新进丽文,美而无采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及见刘扬言辞,常辄有得。”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此其验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故练青濯绛,必归蓝蒨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矫讹翻浅,还宗经诰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斯斟酌乎质文之间,而隐括乎雅俗之际,可与言通变矣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夫夸张声貌,则汉初已极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自兹厥后,循环相因,虽轩翥出辙,而终入笼内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枚乘《七发》云∶“通望兮东海,虹洞兮苍天。”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相如《上林》云∶“视之无端,察之无涯,日出东沼,入乎西陂。”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马融《广成》云∶“天地虹洞,固无端涯,大明出东,入乎西陂”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扬雄《校猎》云∶“出入日月,天与地沓”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张衡《西京》云∶“日月于是乎出入,象扶桑于濛汜。”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此并广寓极状,而五家如一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诸如此类,莫不相循,参伍因革,通变之数也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是以规略文统,宜宏大体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先博览以精阅,总纲纪而摄契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然后拓衢路,置关键,长辔远驭,从容按节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凭情以会通,负气以适变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采如宛虹之奋鬐,光若长离之振翼,乃颖脱之文矣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若乃龌龊于偏解,矜激乎一致,此庭间之回骤,岂万里之逸步哉!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赞曰∶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律运周,日新其业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变则可久,通则不乏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趋时必果,乘机无怯。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望今制奇,参古定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