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项王气盖世,紫电明双瞳。
呼吸八千人,横行起江东。
赤精斩白帝,叱咤入关中。
两龙不并跃,五纬与天同。
楚灭无英图,汉兴有成功。
按剑清八极,归酣歌大风。
伊昔临广武,连兵决雌雄。
分我一杯羹,太皇乃汝翁。
战争有古迹,壁垒颓层穹。
猛虎啸洞壑,饥鹰鸣秋空。
翔云列晓阵,杀气赫长虹。
拨乱属豪圣,俗儒安可通。
沉湎呼竖子,狂言非至公。
抚掌黄河曲,嗤嗤阮嗣宗。
郁贤皓《李白全集注评》:此诗疑是开元二十二年(734)前后往荥阳登广武古战场而作。
裴斐《李白年谱简编》:这首诗写于唐玄宗天宝三载(744)诗人游大梁(今河南开封一带)和宋州(州治在今河南商丘)之时,是在被唐玄宗“赐金放还”(《新唐书》本传)之后。
项王雄气盖过世界,双目明亮炯炯有神。
指挥八千人自江东而起,畏行于天下。
高祖被酒夜斩白帝子,风云叱咤进入关中之地。
两条龙不能并而跃起,天上五行之象也是这样。
楚王被消灭未得展雄图,汉王兴盛得以成就王霸之业。
手提宝剑平定天下,回归家乡纵酒击筑而高歌大风。
往昔君临广武,双方集结众兵欲以决一雌雄。
为天下而不顾家,如果你项王要烹我太公,也请你分一碗汤给我,我父亲也是你的父亲。
战争已过留下的只有古迹,当年战时军营的围墙在高空之下早已倒塌。
高祖如猛虎号啸于洞壑,又如饥饿的雄鹭鸣叫于秋日高空。
云气腾翔布列于阵前,腾腾杀气如长虹一样威吓。
平定祸乱属大圣人所为,浅骊而迂腐的儒士哪里能受此大任。
阮籍沉湎于酒中呼刘邦为竖子,这种狂放偏激之言是不公正的。
身在曲折的黄河我抚掌而笑,阮嗣宗真是很可笑。
此诗首段叙秦失帝位,群雄并争。其中项羽气盖一世,重瞳炯炯有神,从江东招集八千精兵横行天下;刘邦为赤帝之精,斩白帝于径,叱咤风云进入关中。次段八句谓天无二日,民无二主,两龙不能并跃,天命终归有德,楚无良图而灭,汉有善策而兴。以上泛言楚汉之兴废。第三段四句点题,叙楚汉相争于广武,连兵对垒决雌雄,楚欲烹太公,而汉有分羹之语。前人或谓此处用事失伦,而疑非太白之诗,王琦已力辨之。第四段六句谓楚汉战争虽已往矣,然古迹犹存。往昔之战垒已倒塌于高空之下,成为废墟。但见猛虎吟于洞壑,饥鹰鸣于秋空,晓阵散为翔云,杀气化为长虹。言外之意是:当年的英雄人物而今安在哉!末段乃诗人的评论。汉高祖拨乱反正乃豪圣之君,俗儒岂能通晓!阮籍沉湎于酒而呼英君为竖子,狂妄之言并不公正。我今在黄河边登广武古战场,抚掌嘲笑阮籍之无识。关于此段,从《东坡志林》、《容斋随笔》至萧士赟注此诗,皆谓太白误解阮籍语,以为阮籍语非指汉高祖,而是指魏、晋时无英雄。王琦亦已力辨之。
此诗既具有叙事诗的结构,又充满抒情诗的实质。全诗叙述古迹有关的历史人物和眼前景象,抒发诗人的情怀和感触,运用多种艺术手法,提炼精美的语言,铸成不同的艺术形象,错综而层次清楚地表达主题思想。
这是一首五言古诗,整体结构犹如乐府歌行,有头有尾,夹叙夹议,从秦亡开始,讲到阮籍的感慨。安排得当,层次分明。全诗分为两大段,前十四句为第一段,概述秦亡后的楚汉兴亡成败的历史;后十六句为第二段,缅怀广武古战场楚汉相对峙的历史。前段基本采取叙述方式,后段基本采用评述方式。运用多种手法,通过鲜明形象,以完成整体结构,表达主题思想,是此诗的一个显著的艺术特点。
对现实的超然态度,对历史的洞然见识,对诗歌艺术的卓然才能,构成了这首怀古诗洒脱超逸、豪放豁达的独特风格;也使它充满了乐观开朗的情绪,具有抒情诗的实质。
苏轼《东坡全集》卷一〇一《怀古》:昔先友史经臣彦辅谓余:“阮籍登广武而叹曰:‘时无英雄,使竖子成其名。’岂谓沛公竖子乎?”余曰:“非也,伤时无刘、项也。竖子指魏、晋间人耳。”……今日读李太白《登古战场》诗云:“沉湎呼竖子,狂言非至公。”乃知太白亦误认嗣宗语,与先友之意无异也。嗣宗虽放荡,本有意于世,以魏、晋间多故,故一放于酒,何至以沛公为竖子乎!
旧题严羽评点《李太白诗集》卷十八:以嗣宗之狂同于俗儒,有胆,更狂甚,非寻常翻案家数。
王琦《李太白全集》按:广武一叹,初无深义,自东坡别创一说,而后之人皆因之。萧氏更谓桓、灵无英雄之才,而以竖子指曹氏父子,则其说益左。夫汉高固英雄,然观其鸿门之困,睢水之败,荥阳之围,广武之弩,濒于危者数矣!而卒不死,终以有天下者,天命也。岂其算无遗策,而天下莫能当者哉!且观其生平,惟以诈术制御群材,好骂侮士,谩言负约,以阮籍之白眼观之,呼为‘竖子’,亦何足异!太白‘非至公’之言,亦尊题之法,自当如此。或两人所见,实有不同,安得訾其误哉?又曰:若云用事失伦在‘分我杯羹’一语,追想当时情事,良、平之俦,何、贾之伍,言语妙天下,岂不知此语之缪?第恐卑辞屈节,适足以长楚人之焰,而堕其计中,矫手措足,悉为所制,不得已而为是悖逆之辞,以见‘为天下者不顾家’之意,非此一语,不足以折楚人之心;舍此一语,亦无以复楚人之命。其实太公生死,全不在此一言,正不必为汉高讳也。